从我记事始, 我印象中的父亲离我比较远,他很忙,后来知道那时他在上海纺织厂任厂长。 他把我寄养在爷爷奶奶家里,每周六的晚上或者星期天,父亲才会来看望祖父母和我, 一般父亲来时会陪爷爷奶奶说会话,与我说话不多。
在我上二年级的时候, 发生了一件事使我终生难忘。一天中午我放学回家,走到二楼前厢房门口, 看到地上有一斤粮票,我就捡了起来,然后,走到三楼我家门口时,我把它塞进了煤球箱底下。不一会二楼的女孩子大哭着说她的粮票不见了。 女孩子的母亲说是谁刚才走过这里了。我听见了,怕得要死,脸都变色了。爷爷奶奶看我那样,就对我说:“家俊,侬刚刚上来,是否侬拿过?拿过说出来不怪侬。”我说:“刚刚是地上捡的。”说完我就从煤球箱底下取出了那张可恨的粮票。爷爷一把夺过去, 走下楼梯对二楼阿姨讲: “二楼阿嫂不要急, 大家帮忙寻寻看。 ”结果当然是被爷爷“寻”着了。
那一个星期天父亲来了, 我坐在小板凳上眼睛朝下不敢看父亲一眼, 爷爷奶奶把门关好, 在轻声轻气地向父亲说着那件事。父亲听完,就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木尺,叫我过去,让我伸出手来,父亲用尺抽我的手心,第一下我忍着,第二、第三下, 我忍不住哭出声来, 父亲才停住。他让我记住,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拿的道理。 我默默地点头说:“记牢了。 ”
父亲退休了, 工作时不注意治疗和服药, 长年累月的高血压使得他晚年患上了肾功能衰竭直至尿毒症。从此,医院病房就成了他的另一个家。 那些病友和护工都熟悉他,因为,当他病情转好时,还是会开心的,会与他们开玩笑,对医生们有时会说上几句英语, 会讲一些成语典故,所以,大家都非常热爱他。
父亲的身体是每况愈下, 血色素降到6克/升以下,医生开始时还想利用药物来提升血色素,但均无效。 后来,主任决定为他输血。
血浆输进了父亲的体内, 第二天父亲的精神就好了一点。但是,靠一次输血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根本问题是父亲的体内已经无法自行制造血红细胞了,过不了几天,新的输血又开始了。
我记得, 那天他对主任说:“谢谢你们为我治疗,不要再用血和药了,不要再浪费资源了, 把有限的资源留给更需要的人吧。”主任出来时对我连称父亲是好人。
那个夜晚医院终于开出了《病危通知书》。
儿子我静静地陪在您身边, 您体贴地, 连床边守护您的儿子都没惊动,揣满对尘世的眷恋,轻轻一叹,直上重霄而去……

父爱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