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秋, 天气渐渐凉爽了,正适宜读书。 夜不成寐,随手抽出法国昆虫学家法布尔的《昆虫记》,翻至《蟋蟀》一章读起来,读着读着,耳边依稀响起了故乡蟋蟀的鸣叫声。
在故乡,整个漫长的夏天,你是找不到蟋蟀的身影的, 它不知到哪儿流浪了, 似乎销声匿迹很久很久, 等到暑气已消, 秋风渐紧,夜凉如水。它恶作剧似的躲在夜的一角,扯开它美妙的嗓子,抑扬顿挫引吭高歌。
每到这个季节,客居在城市一隅的我,总是固执地认为,那遥远而熟悉的蟋蟀声,是在为我鸣唱。
小时候, 我的脚比同龄人都长得快、长得大,头年的鞋转年就穿不下去了。因了这个原因,每逢蟋蟀鸣唱的秋天, 母亲就开始忙着给我缝制单鞋和棉鞋。 昏黄的煤油灯下, 劳作了一天的母亲开始穿针引线,我在蟋蟀“嘟嘟嘟”地叫声和母亲“咝咝咝”地拉线声中香甜入梦。多少次我一觉醒来,都能看到母亲羸弱的身影随着灯光的闪跃颤动不已。
蟋蟀声声, 是为了我拥有一双新鞋而鸣唱。
上学时,我最喜秋天夜读。 窗内一灯如豆,我坐在书桌前,三更灯火五更鸡。窗外,幽静的月光下,几只蟋蟀远远近近一起吟唱,随风飘来,此起彼伏,此断彼续,比高明的乐师演奏还要美妙。 这些或雄浑、或嘹亮、或低沉、或清脆、或沙哑、或悠长、或短促的鸣唱,给我清苦的夜读生活一抹亮色。
蟋蟀声声, 是为了我挑灯夜读而鸣唱。
十八岁,我应征入伍。临走的头天晚上,母亲帮我收拾行李箱。灯光下,一只黑褐色的蟋蟀飞来,落在行李箱上。 它披一身黑亮的盔甲,一对长长的触角抖动着,一双薄薄的翅膀因鸣叫而震动,六条粗壮的足死死地扣在行李箱的表面上,两只大大的复眼盯着我,“嘟嘟嘟” 地叫个不停。 母亲说:看,咱家的蟋蟀也不舍得你走呢。一句话, 说得我眼泪像断线的珍珠,扑簌簌落下。
蟋蟀声声, 是为了我的离别而鸣唱。
屈指算来, 我离开故乡已经40年了,睡梦中,常常被多年前故乡的蟋蟀鸣唱惊醒。打开灯,揽镜自照,从镜中的一缕白发、眼角渐渐多起的鱼尾纹, 我感受到我的生命走进了秋天。 曾经的母亲拉线声,曾经的挑灯夜读声,曾经的蟋蟀挽留声, 伴着发酵的记忆在胸中膨胀,这一刻,我泪流满面。
蟋蟀声声, 是为了我的人生之秋而鸣唱。
蟋蟀声声为我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