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 立
那时, 我一个乡下孩子难得去趟县城。 县城的精彩和繁华是我羡慕,又只能仰止。但这些依然不能阻止我向前行走的脚步,因为再往前走百十来米, 便有一家我每次必来, 但难得一年来两三回的书店。
当然, 我时常心里也是忐忑的。我担心这家书店会搬到别处,那在这我两眼一抹黑, 找不到方向的县城, 让我如何还能找寻另一家同样类型的书店呢?
好在,这家书店一直都在。
我推开那扇书店的玻璃门,迫不及待地走向文学书籍的书橱前, 抽出其中一本书, 打开第一页,就立刻屏住呼吸,全身心地投入进我的阅读世界里。有时,会有营业员从我的身边走过, 这让我的心顿时就紧张了一下, 怕她会说, 这里是不能看书的, 你买不买?好在,她只是走过。 我很爱惜地拿着书,没有对折,只是翻开,一只手托着;另一只手翻页。她走过去了。我的心也放松了下来。虽然每次都没有事, 但每次我都会没来由的紧张。 这家书店不像我们乡下镇上的小书店, 书都在营业员站立的柜台里、 身后的书橱里,我没有看书的可能,只能是眼睛探过去,看中了其中的一本书,对营业员说,帮我拿下那本书。营业员转身把书递给了我, 我翻开没几秒钟,营业员说,买吗? 我想说,不买。嘴巴张了张,还是说,买吧。
我喜欢看书, 但我又没有那么多钱买书,怎么办?
我只有央求父亲带我去县城,父亲很少途经县城,每次父亲要去县城,对我来说就像过节一样。
父亲会提前几天,说,我要去县城了。
我欢呼雀跃。
到县城,从公交车上下来,父亲会送我一段, 距离书店一二百米的路口,父亲说,我走了,下午来接你。 我说,好。 不等父亲说什么,我匆匆往书店的方向去。
我站在书店里,静静地看书。一开始我读得很慢, 发觉根本看不了多少。 于是我不断地加快看书速度,不说一目十行,至少一目三四行还是可以的。 到后面,一本厚厚的两三百页的书, 我可以在两个小时内读完。 我一天可以看三四本书。 我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看书时间, 连中午出去吃饭都是小跑步。 无论书店里人多人少,我从来都像这个世界只有我一个人一样的置若罔闻,或者说,因为我的世界里除了我, 只有那些书了。 我看得眼睛酸了,揉一揉,闭一会眼睛继续看。 我的脚站累了,抖一抖,再上下伸展一会,继续站。我甚至还屏住了自己这一天都没喝水,像个战士样地在那里……
下午,当父亲站在我面前,我一定还在认真看书。我看到父亲,不知道他来了多久, 父亲都不会打扰我。 在我看见他后, 父亲会说,回家吧。我说,再等我几分钟。我眼睛对着书,不断加快速度,还有薄薄不多的页码了。
和父亲一起走出书店, 路口临转弯时,我回头,朝书店的方向再看好几眼。
到今天,我从乡下走出县城,走到远比县城更大更精彩繁华的城市。城市里有更多更大的书店。每次我路过,都会像多年前一样,不由自主地推开玻璃门走进去,从开放式的书橱里抽出书翻阅。
现在想来, 推开那扇书店的门, 像推开我的梦想和远比梦想更大更广阔的一个孩子虔诚的爱书的世界。

推开那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