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拉开阳台门,第一口吸入的风里,裹着桂树的甜香。楼下那棵老桂树已栽了二十年, 每年中秋前准会开花。刚开始,米粒大的黄花藏在叶缝间, 不细看难寻踪迹,香味却能飘到六楼来。
我搬来藤椅坐下,这椅子是儿子前几年从国外捎回来的。还记得他当时在视频里说:“爸,你老是坐硬木靠背椅,腰会受不了的。”如今藤条已磨得发亮,坐着手感正好。 正愣神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是对门的小丫头乐乐。她扎着红头绳,举着玻璃罐跑过来:“爷爷!我妈让我摘点桂花腌糖,您帮我摘点高处的呗? ”
我起身找了根竹竿,在顶端缠了块软布———怕戳碎花瓣,这是小区老李教我的法子。下楼来到桂花树下, 乐乐仰着小脸等候,忽然指着枝头喊道:“爷爷你看!花瓣落下来像小雪花!”我听了心里一动, 想起儿子小时候。那时我们住在徐家汇,小区院角也有棵桂树。 每逢花开,儿子总爱蹲在树下捡花, 说要给我泡“香茶”, 结果一把全撒进我茶杯,水都变浑了,逗得我和他妈笑了半天。
帮乐乐摘完桂花,我也顺便摘了些,分成两份处理:一份摊在竹匾里晒,打算晒干后装成纱布袋———老伴在世时就爱这么做,说衣柜里放袋干桂花,衣服都会带甜气,我现在也照着她的法子来;另一份洗净,泡了杯桂花茶, 用的茶碗还是老伴留下的、有些年代的青花瓷碗。
正喝茶时,手机震了,是儿子的越洋视频。 屏幕信号有些卡,儿子身前的写字台上,放着一台他说自己动手组装的液晶大屏幕且散热系统由风冷却改为液冷却的电脑,旁边堆着一大叠书和杂志。他的声音里透着疲惫:“爸,最近两个月我一周七天连轴转,天天在外奔波,回家都深更半夜了。 刚忙完一个工程,看到侬朋友圈发的桂花开了,蛮好的。 ”说着,他把镜头转向旁边,孙女诺诺凑过来,举着一幅画说:“爷爷!我画了一轮月亮和一棵桂花树, 等春节放寒假,我就回去陪您摘桂花过春节! ”我点头应着, 指了指桌上的桂花茶:“小诺诺乖,爷爷等着,到时候给你泡桂花水喝。 ”儿子又叮嘱了两句“天凉加衣”,才匆匆挂了视频———我知道他忙,在国外上班不容易,没敢多聊。
傍晚风大了些,我把竹匾挪进屋里。关窗时,看见楼下小夫妻带着孩子在看桂树: 妈妈抱着孩子,爸爸举着手机拍照,还轻声说“明年我们也种一棵”。 孩子的笑声飘上来,混着桂香,甜滋滋的。
我端起没喝完的桂花茶,茶还温着。 水银色的月光穿过玻璃窗落在竹匾的桂花上, 也落在老伴的青花瓷碗上。忽然觉得,这桂花香从来没断过———以前在小区的院角,现在在阳台的风里,不久后还会在孙女小诺诺回来时的笑声里。 日子一天天过, 最好的念想,其实都在眼前这股甜香里,在心里记挂着的人身上。
桂香又一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