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 天空灰蒙蒙的。 早上8点出门,接了父亲,驱车50公里回老屋。父亲要找老相册, 据说放在那个古旧的檀木箱子里。“檀木箱子装的老相册有几大本,也不知道有没有坏掉。”父亲嘀咕着,目光投向窗外,深远而落寞。
父亲说的坏掉,大概是指老相册被老鼠啃,或者是受潮泛黄。差不多一小时路,老屋映入我们的眼帘。 旧时的平房,一排有十多间,红砖,黑瓦,青漆门,生了锈的铁门。早已没有住,显了颓败之色。说它是老屋,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建的,屋前一户一棵芒果树正郁郁葱葱,开着淡黄幽香的花。忽然鼻子一酸,记得老相册里,有一张母亲在芒果树下的照片。 那时的母亲,乌发,秀目,甜笑,搂着少年时的我。
停好车,和父亲一前一后走着,不远处传来狂吠。 来到屋前,父亲掏出钥匙,颤抖着手摸索着找。铁门上厚厚的灰尘,锈迹斑驳,放了钥匙扭几下才打开。“这门记得吧? ”父亲打开门让我进去,说:“当年,装这个门的时候,你和两个弟弟非要一起在门前照相,说它威武好看。 ”我笑而不语,心却是触动了。
是啊,还没进门拿到相册,一景一物的故事已经涌上记忆。父亲暮年白发,但记忆还如此清晰。那年,我们家是第一家装铁门的,气派得很,隔壁家的人都跑来看,指指点点,甚是羡慕。 我和两个弟弟更是兴奋得缠着父亲帮我们照相。 我们三人,侧身站着,从高到低的位置,小弟左手搭在二弟肩膀上, 二弟左手搭在我肩膀。都笑得阳光灿烂。几十年了,看到这个老旧的铁门,怎么不感叹?
我正沉浸在回忆中, 父亲拖着那个檀木箱子出来。可想而知,已经是灰尘铺满,那大铜锁保持着清冷的光泽。父亲拿出准备好的毛巾,非常细心地擦拭灰尘,瞬间灰尘飞扬。打开箱子,那几本相册正躺在里面。塑料封面裂开了,相册封面颜色也暗淡朦胧。
父亲用另一条毛巾, 轻轻擦拭第一本老相册,再轻轻翻开。父亲驾轻就熟地找到芒果树下母亲的照片, 母亲温柔的笑容,苗条的身材让我马上红了眼。果树依旧,可物是人非,父亲把这张照片放在第一本,可见有多少珍爱。 父亲再翻看,在第二页, 就看到我们三人跟铁门的合照。 那纯真的笑容,崭新的铁门,恍如昨日。我坐下,跟父亲一起用毛巾擦拭一本本相册。
其实相册不多,就5本,那时相册存放数量也不多。 最早的照片是父亲的学生大头照, 那时是黑白的, 后来描了颜色。那时的父亲,剑眉朗目,英气逼人,仅有的一张,已经是模糊不清,是当年母亲保留下来的。旁边是母亲学生时的照片,齐耳的短发,朴素的白衣长裤,站在公园的小桥边,旁边是柳枝摇曳。多美好的青春,这些照片我看过无数次,从没有今天这么让我感怀。
白驹过隙,时光不再。老照片是以前的印迹,是岁月的信使。古人有青鸟传思慕,我这儿是照片传思慕了。 那天,我陪着父亲一本本擦拭干净老相册, 并细细欣赏一番,每一张老照片都有它的故事。父亲思绪敏捷,跟我如数家珍。
在回程路上, 父亲歪在座位上睡着了,嘴角挂着舒畅的微笑。后车箱放着那只檀木箱子,还有那几本老相册。父亲老了,记忆时好时坏,有了老照片,相信多少是一个安慰,寄托。 而我,也想闲时多多翻看, 记忆中美好的事便带着温馨款款而来,滋养我思念的心。

老相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