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时,凤凰山上的屈原祠刚刚苏醒。 江风掠过青铜像的衣角,那凝固了千年的褶皱仿佛仍在轻轻颤动。 导游说,这尊铜像历经三次搬迁,从葛洲坝到三峡,再到如今与混凝土大坝隔江相望的新址。 每一次迁移,工人们都小心翼翼地编号、 拆解、重组,生怕惊扰了这位沉睡的诗人。 可铜像低垂的目光始终望向郢都的方向, 衣角倔强地扬起,像是随时要挣脱青铜的束缚,随风而去。
祠堂的碑廊里,历代的诗文被锁在玻璃柜中。 一位白发老人站在柜前,手指悬在空中,似乎想触碰那些被岁月磨蚀的字迹。从他虔诚的目光里,我读懂了屈原他“千古忠贞千古仰,一生清醒一生忧” 真诚而炽热的爱国情操,与国人内心深处挥之不去的家国情怀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就像现在的端午节,龙舟赛有了高清直播, 粽子能网购到全世界,可那份“长太息以掩涕兮”的沉痛,让人遐思。 只有铜像的衣角在风中似乎轻轻晃动,似在提醒一拨拨倾听的游客。
我特别注意到导游强调,铜像三次搬迁都始终保持着面向郢都的姿势。 这个细节让我心头一热———在无数变迁中,至少还有这固执的忠诚未被磨灭。 留言簿上,有人抄下《怀沙》的句子:“知死不可让,愿勿爱兮。 ”有人写下诗句:忠节耀青史,千古唱离骚。 墨迹未干,在阳光里微微发亮,有余香飘逸。 不远处,几个灰白银发老人在青松翠柏旁用方言聊着“屈幺姑”的传说,那是秭归人对屈原的独特称呼,源自他投江后,姐姐每日在江边呼唤“屈子归来”的旧事。 这故事,导游在大巴上动情地叙述过。 而今,江水已成平湖,再不见当年的急流险滩,只有铜像的衣角还在风中轻轻摆动,仿佛仍在追问着什么。
离开时,我回头望去。 霞光里飞檐的轮廓被勾勒得如同剪纸,郭沫若题写的匾额在射灯下熠熠生辉,铜像的面容在光影里时隐时现,唯有那截飘拂的衣角清晰可见。 两千多年了,我们筑坝截流,我们搬迁祠堂,我们发明各种纪念方式,却始终未能真正理解那个涉江的背影。 粽子、龙舟、电子解说器……我们用这些符号装点记忆,却很少停下脚步,静心听听那青铜衣角在风中的低语。
端午节这超越时空的深远的影响力,是悠悠岁月里万千百姓的祝愿, 风霜雨雪几千载,回望依然屹立在凤凰山上的铜像,衣角在夏风中轻轻颤动,屈原的诗魂永生。 就像老诗人臧克家说的,“有的人把名字刻入石头想不朽, 但名字比尸首烂得更早;有的人活着是为了多数人更好地活着, 人民把他抬举得很高,很高”。
我们老邻居在屈原祠前合影留念,远处映入眼帘的三峡大坝巍峨耸立, 坝下碧波荡漾,高峡出平湖的美景尽收眼底,让人心胸豁然开朗。 屈原的时代早已走远,他和他的精神却激励着一代又一代的中国人———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2025-05-26 总第183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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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衣角的千年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