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 立
他从城市回到农村。
如往常一样, 车停下来, 他打开院门。推了一下,没推开。又推了一下,还是没推开。他想起来钥匙可能还在车上,又去打开了车门。 一番翻找,他没有找到,钥匙是放哪儿了呢? 他把车几乎翻了个遍,前排、后排、后备箱……在他叉着手大喘着气感觉无望的时候, 眼睛突然扫到了前排座椅下似乎有亮晃晃的光芒,这是忽然降至的阳光反射而来的光。 阴沉半天的天空,不知为何出了太阳,这很不可思议。更不可思议的是,当他用车上长长的刀片挑出座椅下亮晃晃的物什时,居然真的就是钥匙。这已经不是不可思议,更像是奇迹了!
他拿着这把已生出铁锈的钥匙去捅大门的挂锁。 他把钥匙头往锁芯里塞,往上、往下,怎么也塞不进去,他甚至都想着往左往右了,但他知道那更不可能了。难道就不打开了吗? 肯定不是。 他手上使上了劲,他像是杠上了一样,将钥匙头朝上继续往里面塞。他就不信真打不开了。随着“咔嚓”一声,这不是又一次的不可思议,或是奇迹, 他并没有把挂锁打开。 而是他硬生生,或者更应该说是锁的使用时间过长了,那个挂锁上的铁环,竟自行断裂了。
他把断裂开的挂锁轻轻放在地上。他没有细究锁为什么会裂开,这很正常,任何东西都经不起时间的侵蚀,不是吗?
他把院门打开。他打开车门,又坐进去。车子缓缓地开进院子里,水泥地有点脏。他立马生出诧异。爸妈属于那种特别喜欢干净的人。 每天一大早, 爸妈起床后,手上拿着扫帚,会清扫屋子里,也会清扫院子里的水泥地。 特别是在这屋外的水泥地上,“唰唰唰” 的声音, 随着风声,虫鸣声,鸟叫声,农村大自然随时可能出现的声音,融合在一起,像这农村别样的烟火气。
他把车停在水泥地的一角。 阳光已经没有了, 阴沉沉的天随时要下雨的样子。他从车上下来,想再去打开房门。 他才想起,没有钥匙了,刚刚就找到了一把钥匙。 同样的不可思议或是奇迹不可能再次出现。 他就此打消了再去车上找寻钥匙的打算。也许是丢了,也许本来就没有拿呢。 已经记不得有多少年, 他回家时,爸妈一准都在,院子的门开着,屋子的门开着,等着他。
他试探着去推屋门。也许就没锁呢?门并没有打开。他忽然看到了一把钥匙。那把挂在门上的钥匙, 他一开始还没注意到,但他的眼睛只要再多看一眼,就很清晰地看到了。
他突然想起爸妈说过他的话, 你就是这么粗心毛糙, 你这个习惯什么时候可以改一改呀,要是我们哪天都出去了,你回来没有钥匙该怎么办? 他就呵呵呵地笑,说,不会的不会的,我会提前给你们打电话的……
他拿起挂在门上的钥匙,刚准备开门。
手机来电的震动声响起。
她说,你去哪儿了,怎么家里找你半天不见你人影……
他说,我去看爸妈了,我,我想他们了。
她默然了好一会,说,早点回来,帮我向爸妈带个好。
电话挂了,门也开了。
他站在屋子里,墙上有爸,也有妈的照片。有一道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照在他抖动的身上,还有呜呜呜的压抑声。
明明不是快要下雨了吗? 这又是从哪里来的光!

挂在门上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