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对年的期待都是不同的,我小时候,最盼望的便是那一身崭新的新年衣裳, 而母亲,便是那手持针线、编织梦幻的巧匠。
母亲总是早早备下布料,摸着那软乎乎的布面,满心都是欢喜。 她把布料平铺在老旧的案板上, 阳光从窗棂缝隙挤进来,洒在上面, 勾勒出岁月静好的轮廓。 母亲眯着眼,拿着粉片轻轻划线,每一道痕迹都精准无误,宛如她为生活勾勒的蓝图, 简单却满含热忱。裁剪时, 大剪刀“咔嚓咔嚓”,像是奏响的序曲,碎布头纷纷落下, 似冬日初雪,带着利落与畅快。
夜晚,昏黄的灯泡晃晃悠悠, 在墙上投下斑驳光影。 母亲坐在床边,戴上顶针,穿好棉线,开始缝衣。 线在她指尖穿梭,银针一上一下,带着微微的寒光,刺进布里又钻出来,拖出一条匀整细密的线脚。 我趴在一旁,眼睛随着那针起针落,时不时问母亲:“啥时候能做好呀? ”母亲便会温柔地笑笑,用下巴蹭蹭我的脑袋,说:“快啦,闺女别急。 ”她专注得很,偶尔扎到手指,也只是迅速把指头放嘴里吮一下, 又接着缝,仿佛这新衣有着魔力,能缝进她所有未宣之于口的爱意。
新衣雏形渐显,领口、袖口都镶着精致的花边,那是母亲额外费心思加上的, 她说女孩子家就得漂漂亮亮。盘扣更是一绝,母亲用彩色丝线缠绕、弯折,小小的扣子在她手中化为灵动的蝴蝶,栖在衣襟上。我试着穿上半成品,在屋里转圈,肥大的衣衫晃荡着,母亲在一旁笑得开怀, 眼中映着我的喜悦,满是宠溺。到了年三十, 新衣终是交给了我。我迫不及待套上身,崭新的布料摩挲着肌肤,暖融融的。
站在镜子前, 看着精神又洋气的自己,兴奋得直蹦跶。母亲在一旁, 双手在围裙上蹭了蹭,帮我抻平衣角,理顺发丝,轻声道:“俺闺女真俊。 ”那些熬夜缝衣的疲惫, 都被此刻的欣慰冲刷得一干二净。
后来,日子宽裕了,商场里琳琅满目的成衣随手可购, 不再需母亲一针一线熬制。可过年时,母亲还是会执拗地为我准备一套她亲手做的新衣。有一回,我不经意说外面买的样式更好,母亲眼神黯了黯,嗫嚅道:“买的哪有娘做的合身、 暖心哟。”那一刻,我才惊觉,这新衣承载的远不止蔽体的功用, 它是母亲绵延岁岁年年的守护, 从生活的琐碎里抽出丝丝缕缕的爱,用耐心与巧手织就。
岁月偷走了母亲的青春,她的眼睛渐花,手也不复往昔灵活。可那缝在新衣里的母爱, 从未褪色。

缝在新衣上的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