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我和朋友去一家酒店吃饭,见菜谱上有红烧小杂鱼这道菜。 所谓小杂鱼就是罗汉鱼、鳑鲏鱼、小餐子、泥鳅、虎头鲨、小河虾、小鲫鱼、小翘嘴白等小河鱼。 看着养在桶里那些我熟悉的长不过一拃, 短有大拇指长的小河鱼,眼睛一亮,点了一份。 我喜欢吃杂鱼,离开家乡多年了,但小杂鱼那个味,忘不了。
老家位于里下河, 虽然没有山,但有湖荡,还有无数个河沟渠塘纵横于乡村田野,水里生长着一些似乎永远长不大的小鱼。像“鲹鲦”“虎头鲨”“鳑鲏”“麦穗鱼”“泥鳅”“虾子” 等野生小河鱼,只要有水域,就有它们的身影。
小时候,我居住的村子,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蹚网。 蹚网是用三根扁平的竹片扎成一个三角形网兜, 固定在一根长长的竹篙上。每当雨季,沟渠塘水漫漶,我们孩子就赤着脚,背着鱼篓,扛着蹚网,相约去附近小沟里蹚鱼。我们把蹚网往沟里一放, 两手紧紧地握住竹竿,沿着水底用力向前推,蹚网借着我们的身体力量,慢慢地向前,躲藏在水草和蒲根旁的小鱼纷纷逃进网里, 渐渐地蹚网里聚集的水草越来越多,我们心中也满是期待。慢慢将蹚网拖上水面,将网里的水草倒在沟坡上,就看见水草里有动静,心中一阵惊喜,忙用手扒开水草, 果然里面都是我们熟悉的小杂鱼。
蹚回的小杂鱼, 大人会挑选活蹦乱跳的, 放到鱼篓里, 挂在河边养起来,留着招待客人用。 剩下的小杂鱼,不用刀,而用手掐。 掐小杂鱼时,不去鳞,不抠腮,两只大拇指抠住鱼肚,用力一挤,内脏就出来了。不过,掐时,一定要把鱼脏里杂质掐干净, 否则杂鱼吃起来有点苦。掐好的小杂鱼,倒在篮子里到河里冲洗干净。菜油入锅烧热,将小鱼倒进锅里,放水加酱、盐、糖、葱、姜、蒜、辣椒等调料。 小火慢煮,等到鱼鲜味从锅盖下飘了出来, 鱼就煮好了。从锅里把鱼盛到盘子里,放在桌子上。杂鱼虽小,味道却很鲜。宋代曾丰在《丁未仲春思乡味会之乐简寄董伯虎》诗中写道:“季鹰莼菜念,徒更杂鱼鲜。 ”诗人就夸杂鱼好吃。
杂鱼, 在那个年代是乡下人家招待亲朋好友的主菜。有客自远方来,主家从养在河里的鱼篓里倒出三四斤杂七杂八的小河鱼。无须工具,用拇指就把鱼鳞及内脏清理干净了。 煮一锅杂鱼相待,也不寒酸。 小时候,我们见哪家到了客人,就会站在人家门前,开心地唱着大人教的歌谣:“客人客人你莫怪, 家里没钱买大菜, 只能豆腐烧青菜,煮锅杂鱼当酒菜……”至今想起,犹觉风趣。
“鲜”字鱼为首。杂鱼的做法很多,红烧、炖、炸、煮、煲等佳肴。 乡贤汪曾祺在《鱼我所欲也》写了他喜爱的鱼,有石斑、鳜鱼、鲥鱼、刀鱼及小杂鱼虎头鲨、昂刺等,并详细介绍了吃法是汆汤,加醋、胡椒。 鱼肉极细嫩,松而不散,汤味极鲜,开胃。
我站在厨房前, 看着厨师把掐好洗净的小杂鱼聚在一起,倒入油锅里,加水,酱油、糖、生姜、大蒜、小葱等佐料,火烧得旺旺的,很快就听锅里响起咕嘟咕嘟的声音。 好多种鱼味交杂融和在一起,那香味在整个厨房飘散。哎呀呀,看着这锅来红烧的杂鱼,馋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杂鱼一锅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