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话“时间”的发音是“辰光”,俚语“啥辰光做啥事体”说起来刮辣松脆; 与相声、 电视剧常有的北方俗语“该干嘛干嘛”很是契合,但含义肯定不限于到点了就饿了吃、困了睡、腻了吼……那般直白, 还隐含着诸如可不可以、 合不合适等知易行难的条件判断,如此才能踏准节拍;否则“苗头不轧,苦头吃煞”最后还是那两个字“错过”,岂不可惜?
“搞搞清爽,啥辰光做啥事体”从小父母就如此耳提面命。通俗释意是:这时不能干的事,干了就是犯错误;到那时则非干不可了,不干就是没出息。譬如刚进厂绝对不可“谈朋友”,明文规定:“学徒期间不准谈恋爱”。据说怕“做生活”不专心会出工伤。 等“满师”了就算“解禁”,但父母要求“以事业为重”,并用《沙家浜》里的台词“不干出点人样来,就不回来见我”作为激励;所谓“事业”就是好好工作得以“坐办公室”。但干了十三年“大三班”终是没能谋到一张办公桌, 父母也是掩饰不住的失望。 终于轮到能一边上班一边倒腾个高中文凭的阶段, 当然也很是辛苦也很苦恼; 母亲见状只能摇头:“啥辰光做啥事呀! ”意思是该读书的时候上班了,一步错过就步步不赶趟。以后知道古人说过: 年轻人读书如旭日东升,老了读书犹像秉烛长游;但比闭上眼睛什么也不看要好。深以为然。
说来也是一语成谶。 如今孙女上完幼儿园要读小学了, 三年接送过程与不少肩负共同使命的同代人多有交流,一问方知大多是年轻好几岁的“阿弟阿妹”;偶遇个年纪大点的但已是为“二宝”再次披挂上阵“二进宫”的;缺少可比性,只好酸溜溜地笑笑罢了。
人生三万天, 莽莽撞撞职场几十年,错过的辰光累计起来真不少。 所以每次出门, 总是急吼吼赶到公交站;就怕错过一部车耽误十几分钟。退休后返聘又外聘七、八年,旁人打趣讪笑“被人家‘牵头皮’的日子还没过够”;实际心里明白仅是“补足”而已。总算告别江湖了, 能到门前大树绿荫下“开小组会”了;得空还是多伏书桌前,虽然多是无用功仍乐此不疲。偶然收到一个可开可不开的会议邀请书,赶忙穿衬衫、束皮带、拎个包“不好迟到的”。 邻居羡慕在外面有要事忙得不得了,关起门来只能聆听家人讥讽“像煞要签一张大合同的样子;勿晓得辰光老早不对了?”末了才嗫嚅几句:图个乐还不行吗? 其实是怕错过一次,就可能无缘十次。
谁都希望“在对的时间做对的事”,每逢同学、同事聚会,总能听到“伊辰光蛮好……”的蹉跎,满满的“该干嘛没干嘛”的追悔。 恋爱就是如此,初恋憧憬着“在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七年之痒”后痛不欲生:碰到你,真倒了八辈子大霉; 等走路蹒跚了又相互搀扶度过余生。 红尘滚滚的犹如一个巨大八卦阵, 无数人在其中绕来绕去未见有过“常胜将军”;更多是在不想失去又总是“错过”中反反复复。还有自称通晓股市曲线的, 却总在不经意的小战中小赢、 在胸有成竹的大战里大输,成了个笑话。原来“对的事”只是眼下感觉对, 过点时间就觉得不那么对, 说不定过段日子感觉根本是个错。 所以“错过”未必就是坏事。
终于明白,一天十二个时辰里“啥辰光做啥事” 是个没有标准答案的仁智各见。年少轻狂,还有大把“辰光”可以“试错”;中年关注能成啥事,能成一件是一件;老年就只能关注“做”,不管怎么做不论做什么,能做就行是重点;只要走在路上总有风景, 只要还在努力都有希望。

啥辰光做啥事体